性不教,誰之過?——如何在學校推行情性教育

陳永浩博士   |   現任香港恒生大學社會科學系高級講師,生命及倫理研究中心研究主任(義務)。多年來在明光社義務工作,並在生命及倫理研究中心的週年研討會上發表調查報告:「香港人婚姻態度」(2016)、「子女對父與母參與的觀感及自尊感的關係」(2017)、以及匯報「香港嬰兒潮出生者對臨終的看法」(2018)等。
29/10/2019

在古代中國,學子入學的啟蒙書本是《三字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這裡所說的是性(或是人性humanity)當然不是我們今日所指的「性教育」中的「性」(sexuality),但兩者卻存在很多相同的特質:不論是人的本性還是「性」本身,本來都是美好的;本來都應該多去學習、體會、了解,但後來因為社會文化,生活習性和體驗不同,人的品性以及性觀念,差異變得愈來愈大。在一些社會文化中,「性」這樣本來美好的東西,漸漸變成了忌諱,變成了只能意會,不能言傳,更不可能被歌頌和欣賞——甚至一些本來可以透過認識「性」而體會到的價值觀,如愛與親近,人倫關係等重要元素的認知,也帶來影響。


事實上,在中文裡,「性」這個字有豐富含意,例如:事物的自然本質、生命、感情和脾氣,也指與生殖相關的事。在英語裡,「sex」一詞來自拉丁語,在14世紀才演變過來,它原本是指男性女性的分類。換言之,不論中外,「性和sex」在最初都並非單指性行為。這情況直至最近幾十年才有所改變——尤其經過西方性革命之後,「sex」的內容被逐漸收窄,往往專指性行為,甚至直接代表性交(sexual intercourse)。[1] 但另一方面,「性」的意象與討論,在近代西方社會思潮中也出現革命性的變化——「性」由生物上的生理特徵(以sex一詞表達),擴展成講求個人感受,不同的性別身份與社群認同等議題的「性別」(gender)。「性與性別」之間的意思,可以是重疊,但又可以是不同,這兩者之間的關係,實在千變萬化,一時之間它更成為了社會研究中的「顯學」,當中的研究和討論,若不細心分辨,往往叫人難以理解及無所適從。[2]


相對於西方社會熾熱的「性/性別」研究和討論,香港的性教育被一些人覺得太保守,今天,每當有性罪行或青少年未婚懷孕等新聞出現的時候,不少市民和傳媒都會歸咎於香港的性教育不足,或認為性教育太過落後,例如有人會投訴,性教育沒有教導年青人使用安全套,彷彿「有教安全性行為」就等於「正確」推行了性教育一般。可能我們要問的是:在現今社會中,青少年最想了解的性教育資訊是甚麼?學校方面又有沒有給予學生一些適切的性教育內容?面對當前的社會風氣,究竟甚麼內容才是學生和學校都同樣覺得重要的呢?


無可否認的是,香港性教育發展,的確急需檢討與改革。現時香港性教育的框架,還是停留在1997年訂立的性教育指引上。這一份《學校性教育指引》在過去20多年來,非但沒有更新,更已悄悄的從教育局網頁中「下架」,不再是學校的指導文件。[3] 另一方面,當規劃統整性教育的責任交由「校本」處理,但不少學校前線老師卻沒有接受相關訓練或不願意花太多時間規劃性教育的課程時,變成普遍將課程「外判」給其他機構到校舉辦性教育講座。


面對現代社會急劇轉變的性文化,性教育應如何落實?有人說,我們應該在傳統性教育上加上性/性別教育、人權價值、身體感官等元素,但也有人認為,性本身連繫於倫理,除了基本的生理教育外,亦應包括家庭倫理、兩性相處等項目。究竟孰是孰非?還是可以從中整合出更適切的香港性教育課程來?今年生命及倫理研究中心的週年研討會,以「性不教,誰之過?——如何在學校推行情性教育」為題,探討現行教育制度下的性教育發展,有何改善之處,健康整全的性教育概念為何,以及在學校推行優質、倫理及生理並重的性教育,可從何入手。


本文集的目的除了記錄研討會中的重要內容外,也有講者親自撰文或提供額外的補充資料,讓本文集並非純粹是一份研討會的文字記錄,而是務求令它成為有心做好性教育工作的老師或年青人導師的參考書。


明光社過去17年在363間學校推動超過3,300場性教育講座和工作坊,〈性不教,誰之過?——如何在學校推行情性教育〉記錄了有關經驗和數據的分析,更會剖析一下學校在推動性教育時的特點。除了上述的講座分析,如何能將性教育有效地「帶入教室」,讓同學投入和收到訊息,而不是單單聽聽講座,水過鴨背就算了。明光社負責性教育的高級項目主任張勇傑先生及項目主任熊嘉敏女士撰寫的〈明光社推動情性教育教案及經驗分享〉,分享了他們入校推行情性教育的種種實戰經驗。事實上,基於教學資源,科目統整困難以及教學時數不足等因素,令老師在校推動性教育時面對重重困難,更遑論要他們將之變成學校主題活動。然而,在這樣困難的處境中,仍有一群老師們,積極在校推動性教育,甚至推動以性教育為主題的全校活動。在〈性教育好好教——校內推動性教育經驗分享〉一文中,中華傳道會劉永生中學助理輔導主任灌秀雲老師便指出了在學校推動性教育活動時面對的困難,及活動帶來的成效,有關經驗可供同道參考。


香港的教育制度中,除了傳統的中小學之外,現時也有為數不少的家長選擇讓子女進到國際學校讀書。在國際學校中,不同國籍,教育背景的同學在一起,他們中間的文化差異比傳統學校的還要大,這對推動性教育來說,究竟是增添難度還是帶來契機?在〈性教育可以教甚麼及怎樣教〉一文中,國際學校資深輔導員、註冊輔導心理學家莫林天欣博士分享了她的經驗。相信這會為傳統學校的教育工作者,帶來一些有趣的啟發。


很多人都以為,性教育始於同學的青春期,待中學時期完結,性教育的工作大致上都應該可以結束了(更可能是認為同學都不願意再聽了)。但我們卻認定即使在大專學界中,性教育仍然是可教,可討論的。透過性教育,也是一個好機會讓同學們可以好好認識自己。現任香港神託會專業培訓顧問,曾於香港城市大學社會及行為科學系任教的梁林天慧博士,分享到近年她在大學裡,與同學討論性教育的題目時的經驗和心得。究竟在大學推動性教育可行嗎?相信在〈由大學生現況看青年人性教育有何需要〉一文,會給服侍和教導大專同學的同工,帶來一點啟迪。


事實上,要推動性教育工作,社工是絕不能缺席的!在〈社工如何推動性教育及個案分享〉一文中,基督教香港信義會社會服務部服務總監(青少年服務)竺永洪先生提及社工在推動性教育時,可以採取KSA2的進路——即要對今日的性文化與受助者,有知識(knowledge)、技能(skill)、態度(attitude)和能力(ability)。他們亦要明白今日性文化中的液態的性(liquidity of sex),社會有很多事情都不再是固態,性和感情都可以是流動的。社工在介入相關的個案時,需要有適切的關懷與參與。


近年,除了老師和社工推動性教育外,在年青一代中,並非如外界所理解,只擁抱性向多元,自由放任的向度。在這幾年中,一群大專年青人和職青,自發推動了持續不斷的聖潔運動,他們除了自發參與,到學校向同學推廣外,也將運動與上一代結連。這個運動是如何誕生,又是如何吸引年青人參與?〈青少年需要上一代的肯定及同行——推行聖潔運動的分享〉將提供答案。Holiness Camp召集人李顯雋先生在文中分享到青少年的需要,以及師長可以怎樣與他們同行。


此外,在兒童的性與心性發展方面,除了老師身教和言教外,父母的角色同樣重要。資深精神科醫生康貴華醫生在〈如何培育青少年的心性發展,建立健康的性態度〉一文中指出,在推崇性別多元與不同性傾向的時代中,要好好培育兒童和青少年建立健康的性價值和道德觀念,以幫助他們建立起性別自信(gender confidence)。


事實上,在推行性教育的工作上,除了要了解如何推行、著重課堂上的宣講、老師的言教身教,甚至是課程發展以外,不可不察的是性教育也和現今世界性文化的發展息息相關。海內外對性文化的影響,對本港的性文化思潮,以至如何推行性教育都有絕對的關係。事實上,鄰近香港的台灣,除了是香港人的旅遊熱點,更是影響香港文化的一個熱點。台灣在華人社會中,性文化發展是走在最前的:除了是亞洲第一個承認同性婚姻,並為此立法的地區,其「性別平等教育」更是早於10多年前已推行,成功改變及塑造新一代,令他們完全擁抱性別多元。大家可見,性教育這個「橋頭堡」實在不容有失。在〈從海外與台灣性教育經驗看香港未來發展〉一文中,香港浸會大學宗教及哲學系關啟文教授、香港性文化學會婚姻倫理資源中心的生命教育主任鄭安然先生及項目幹事陳靈騫女士,會分享到性解放思潮如何影響歐美地區、台灣以及香港的性教育。


的確,在香港推行性教育,既難做,也難教,更難即時看到成果。但我們確信,富有價值觀,能幫助青少年建立健康的人際關係和性別自信的情性教育,有得做,值得教!


逆風而行,才能飛得更遠!願我們在不同崗位上不斷加油,努力!



 

[1] 參晏涵文:《性、兩性關係與性教育》(台北:心理出版社,2004),頁22–23。


[2] Milton Diamond, “Sex and Gender: Same or Different?,” Feminism & Psychology 10, no. 1 (2000):46–54, https://www.researchgate.net/profile/Milton_Diamond/publication/240282301_IV_Sex_and_Gender_Same_or_Different/links/0f31752e18536320a4000000.pdf.


[3] 有關指引現時仍然可於網上下載,請參:http://sexedu.org.tw/hongkong.pdf。在〈廿年需要幾番新?——從性教育講座內容看中學性教育的重點及需要〉一文中,會對該指引作更詳細的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