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皮膚變成卵子與精子

整理:文麗兒   |   明光社項目主任
07/07/2015

(資料提供:吳庶忠教授│香港科技大學生命科學部客座教授)

1996年複製羊多莉(Dolly)的出現,消息震撼全世界,生殖科技的發展似乎走到前所未有的領域。六年後多莉因肺部生瘤並關節炎( pulmonary adenomatosis and rheumatoid arthritis)而死亡,比一般羊的壽命短一半。[1] 多莉的複製技術為醫學界理解遺傳揭開新一頁,最新的科研已發展到以人的皮膚細胞「轉化」成精子或卵子,[2] 如此具爭議性的研究及其應用,相信會為醫學界及科研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為細胞重新編碼 = 帶來更多可能?

2006年日本的科學家Shinya Yamanaka提出可透過引進四個轉錄因子(transcription factors)把成人細胞轉化成感應多能幹細胞 (induced pluripotent stem cells, iPS cells or iPSCs),而iPSCs是原始幹細胞的狀態,特性是可以無限自我繁衍(unlimited self -renewal),並且可分化成為不同的細胞,如心、肝、胰臟、神經元等(pluripotency)。2012年,日本科學家透過iPSCs技術把皮膚細胞重新編碼(reprogramming)成為類似胚胎狀態的細胞,成功研製出第一個人工的原始生殖細胞 (primordial germ cells , PGCs),並把PGCs注入老鼠的睪丸或卵巢內,成功培育精子或卵子,而這些被培育的精子或卵子可藉生殖科技而受孕。然而實驗最大的阻礙是人類與老鼠的胚胎幹細胞有很大的不同,老鼠的幹細胞比較原始 (naive stage),未被「感化(non-primed state)」;而人類的幹細胞已有感化(primed state),較難被改編。

這個難題於2013年被以色列科學家Jacob Hanna成功研究可在人類幹細胞作出調整,令人類的幹細胞成功變回原始狀態,所產生的PGCs成為高效、可接受改變的狀態。2014年英國科學家Azim Surani及Hanna合作進行人類胚胎幹細胞及iPSCs的發展研究,所製造的配子先導細胞的成功率達25-40%,而這些細胞的表徵遺傳學的組合(epigenetic pattern)與PGCs 相似,研究隊伍更發現人工的PGCs與流產胎兒中找到的PGCs的蛋白標誌也極為相似。即是說當PGCs細胞被製造,人類的生殖細胞系有機會被成功改寫。

更多的可能,更大的危險

Hanna表示暫未打算在人類身上進行注射PGCs到睪丸或卵巢的實驗,因為還有太多未知的風險存在。他表示團隊正考慮把人類人工PGCs注射到老鼠或靈長類動物的睪丸或卵巢,但進行實驗前想先了解社會的回響。

無疑,如果此科研成功應用在人類身上,的確為不育夫婦帶來很大的盼望,但與此同時,這個科技亦為社會道德倫理帶來極多的挑戰。只要人的皮膚細胞能重新編碼成為幹細胞並發展成為胚胎幹細胞,便能放置於睪丸或卵巢發展成為精子或卵子,透過人工授孕製造胚胎。即是說任何人的皮膚細胞只要得到適當的「處理」,便可以產生下一代,即是兩個男性或兩個女性,都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孩子。Hanna正研究能否以男性的皮膚細胞製造卵子,同時以女性的皮膚細胞製造精子,但當然女性的DNA沒有Y染色體,製造精子有一定的難度。

如此推算,屆時人類的出現可源自於一個人、多個人、同性戀者,甚或其他意想不到的組合。研究的推演不禁令人聯想,人類的出現如斯輕易,只需要在細胞的基因表達重新編寫,最終便能產生生命。生命的出現是按著細胞擁有者的喜好、亦可按醫療實際需要,如製造健康的器官作捐贈之用,到底從前天然而存在的生命會扭曲成怎樣的狀態,生命的價值又會被貶低至怎樣的位置?當生命的價值就是提供健康的器官,或者是按著個人喜好而存在,生命還是「生命」嗎?

日裔英國籍作家石黑一雄曾撰寫了一本以基因工程與生命為題材的小說,名為《別讓我走》(Never Let me Go),後來有人將小說改編並開拍同名電影。小說以一所遠離塵囂的寄宿學校為背景,學校內的學生都是透過基因工程而複製出來的生命,他們生存的目的就只是提供健康的器官作捐贈之用,直至死去。那些小孩從來不曾接觸學校以外的世界,亦認為捐贈器官是理所當然,而他們亦永遠不知道自己被製造的目的就是為人類提供健康的器官。直至一天,學校的老師把這個秘密告知他們,令他們的生活出現變化。片中有一處非常值得我們深思:複製的生命到底有沒有自己的思想及靈魂;這些生命又會否懂得愛?當被複製的生命只是為了滿足人的醫療需要與生存慾望,以一個「人」的生命延長一個或多個人的壽命,生命的意義其實是甚麼?難道複製的生命不比天然的生命重要?被複製的人是人嗎?基因工程似乎「創造」了很多可能,卻同時衍生了更多問題。

更大的危險,進入遺失父母的年代

就是因為實驗帶來如此多的爭議,社會在面對科研發展上更需要謹慎處理,特別是世界各地都一致認同聯合國教育、科學與文化組織 (UNESCO) 通過的《世界人類基因組與人權宣言》,第十一條清楚的指出「違背人的尊嚴的一些做法,如用克隆技術繁殖人的做法,是不能允許的。要求各國和各有關組織進行合作……採取各種必要的措施。」這個以皮膚細胞轉化成卵子與精子的研究,都涉及複製(cloning)技術,可以為人類生殖系帶來很大的改變,因此更要小心謹慎監管其發展並且認真思考當中所引伸的倫理議題:父母誰屬?我們是否進入遺失父母的年代(parentless)?被製造的生命的健康狀況,被製造的生命下場會否如複製羊多莉一樣多病或壽命比正常人短?被製造的生命的目的是甚麼?會否演變到一天只為了器官移植而製造生命,情況就如《別讓我走》那般?科技某程度上可以為人帶來更美好的生活,同樣可以為人類帶來毀滅性的破壞。科學家能否按著道德、良心而進行科研成重要關鍵,盼望科技能使人活得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