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人類胚胎基因的危機

（專訪：香港科技大學生命科學部客座教授 吳庶忠教授）

2015年2月當英國政府通過線粒體捐贈 (mitochondrial donation) 的研究，那時受訪者吳教授已撰文表達相關科研能修改人類的遺傳基因，從中會引致生殖細胞系(germline)改變而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1] 事隔不足兩個月，中國科學家便發表一份有關在人類胚胎進行CRISPR/Cas9的修改人類遺傳基因科研報告。[2]此科研引伸的道德倫理問題在學界掀起很大迴響。本社再次專訪吳教授，希望讓讀者以多角度了解事情的嚴重性。

胚胎研究合乎道德嗎？

聯合國教育、科學與文化組織(UNESCO)通過的《世界人類基因組與人權宣言》(Universal Declaration on the Human Genome and Human Rights)第11條聲明：違背人的尊嚴的一些做法，如用克隆技術繁殖人的做法，是不能允許的。要求各國和各有關國際組織進行合作，以便根據本《宣言》所陳述的原則，鑑別這些做法，並在國家或國際一級採取各種必要的措施。[3] 因此美國的科研都不會在人類身上進行有關修改基因的生殖科技的研究，暫時只是在人類的幹細胞進行有關修改基因的研究。而中國這次在人類胚胎進行修改生殖細胞系(germline)的研究，絕對是違反了UNESCO的宣言。

誠然，中國並沒有法例禁止相關研究，但值得質疑的是：到底沒有法例禁止是否就等如可以罔顧當中的倫理爭議？即使這個研究所用的胚胎是透過體外授孕而製造的有問題將被棄置的胚胎，然而所存在的爭議是：這個技術同樣可以應用在沒有問題及不會被棄置的胚胎中。因為當胚胎能夠發展成為人，那便意味著生殖細胞系會被修改，單純的遺傳過程便會變得複雜。在可以篩選的過程下，未來的嬰兒便會變成能按照父母的期望及由科學干預而產生的「優質」生命。當被製造的嬰兒按照父母的喜好而受到塑造，父母部分不「完美」的遺傳基因被修改或抽走，這嬰兒的生命之源到底是父母還是科技？

進行這項研究的科學家在報告中亦提到需要考慮到醫學道德。他們選取已被棄置的胚胎進行實驗，並必須取得胚胎父母的同意，相信是因為他們知道這個研究對人類帶來永久性的影響。因此，當生殖科技的步伐遠遠超過我們所能想像的時候，更需要認真思考當中的影響，尋找合乎道德的平衡點。

脫靶效應的危險

這項研究最致命的問題是脫靶效應 (off target effects)。研究員當初是想透過修改hemoglobin, beta (HBB)的基因，為遺傳性疾病地中海貧血症尋找根治方法。研究結果顯示成功率只有14.3%，但卻同時修改了不在計劃中的hemoglobin, delta (HBD)的基因。此次錯誤修改基因的影響尚未清晰，甚至科學家都指出可能低估了當中的影響及風險，而這影響造成的潛在危險是很難進行修復或還原，也可以是永久性的。這正正是修改生殖細胞系的危險之處。

當基因科技發展日漸成熟，能夠達到更多不可能的嘗試時，人類是否需要停一停，仔細考慮當中的技術所引致的危險與益處？當科技所造成的風險比得益更大時，還值得漠視其他因素而繼續進行研究嗎？

科學界權威刊物《自然》(Nature)及《科學》(Science) 都拒絕刊登該研究報告，原因是研究的本質已牽涉重要的倫理爭議，不論實驗成功與否，以有機會發展成人的人類胚胎進行研究，本來就是違反世界宣言和科研的倫理底線。若只顧進行實驗而罔顧人的價值，豈不是本末倒置？如果製造「優質」遺傳基因是為了令人的價值「增加」，但實驗卻從第一步起已完全剝削胚胎自然發展成為人的機會及尊嚴，那人的價值到底是甚麼？

學界已就研究的進度表明須具審慎的態度並放慢步伐，特別是研究的焦點是人類的生殖細胞系，會引致永久性不能修復的傷害。若非有高比率肯定研究的成功率，不宜貿然以人類胚胎作為實驗品。據聞另外四组中國科學家也在修改生殖細胞系，衍生的倫理問題迫在眉睫。美國學界已就基因研究的情況招聚世界各地的科學家進行研討會，希望能商討一套指引，讓世界各地的科學家在進行科研時能有清晰的界線。

香港現時是可以從孕婦的血液中檢測嬰兒的DNA，預先得知嬰兒會否患有遺傳性疾病，如地中海貧血症或明顯因基因變異而引致的疾病，如唐氏綜合症。早前亦有偷運內地孕婦血液到香港進行性別檢測的新聞，[4] 這個可在本港任何私立醫院、診所及化驗所進行的測試，會令多少個胎兒因不符合父母的期望而被打掉？香港是否需要制定相關的政策規管？如何在科技發展與尊重生命中作出平衡，是必須面對的事。有關當局宜盡早考慮，避免一些原意是好的科研被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