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首要保的不是釣魚台
燭光網絡 87期 (p.8)
國民教育對一個國民來說十分重要,不認識自己國家民族的人(像昔日殖民教育下成長的香港人)是無根的一代,在情感上若有所失,心底總像有一個難以填補的洞。但過多的民族情緒卻又會適得其反,令人的情緒過分澎湃,甚至掩蓋了基本的理智!就像近期國內抗日保釣行動之中一些打砸搶燒的行為。
自二十世紀七十年代開始,保釣運動成為了全球華人一個備受關注的課題,也令中日之間不時掀起一些新仇舊恨。筆者初次接觸有關保釣的問題是八十年代初,當時正在浸會唸書,適逢台灣的林治平教授來港,順道與一些基督徒大學生會面。席間他提到火紅的保釣運動在台灣影響很多學生,大家都認為釣魚台乃中國神聖不可侵犯的領土,但有一次他問了一些熱血大學生一個問題,大家竟然啞口無言,其實問題很簡單,就是──釣魚台在哪裡?當一批大學生義無反顧地要保衛釣魚台的時候,竟然連最基本的事實也沒有弄清楚!這席話對我來說是十分深刻的提醒。
角色易混淆 採訪變參與
再次接觸保釣已是十多年後,1996年9月,當時我正在香港電台擔任記者,全球華人保釣大聯盟在陳毓祥的帶領下,乘坐第一艘由貨輪改裝的保釣號出發往釣魚台,我是其中一個隨行採訪的記者。作為一個記者,我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在出發的時候便提醒自己不是去參與保釣的行動,而是作為旁觀者,觀察及報道這件歷史性的事件。不過,在過程之中,我覺得有些記者忘記了自己的角色,有意無意之間介入了有關的行動。
冷眼旁觀,其實該次的保釣行動並沒有經過周詳的策劃,成員既來自不同的背景,事前亦沒有足夠的溝通,因此,出發之後在船上的會議都是各說各話,莫衷一是,行動更只是即興式的。例如他們打算將大型橡皮艇放到海上,練習以橡皮艇搶灘登陸釣魚台的主島,但卻發現以他們的人手根本不夠力氣搬動那艘橡皮艇,於是呼籲記者協助他們,一些記者立即響應,忘記了自己並非保釣行動的成員。
情緒不抽離 報道難客觀
當記者不能抽離,有關的報道便容易滲入很多主觀的情緒,就像美國以反恐和銷毀大殺傷力武器為藉口,發動對付阿富汗和伊拉克的戰爭,由於美國一些傳媒不能抽離主觀的民族情緒,根本不能客觀判斷美國政府是否有充分和合理的證據。同樣,當記者以參與保衛釣魚台的心態進行採訪,根本沒有辦法持平報道。當然,在遇上人命關天的時候,記者是不應置身事外的,就像陳毓祥與一些保釣成員因為無法突破日本艦隻的封鎖,上不了釣魚台之後,決定下海暢泳宣示主權,幾名成員為了安全,因此以繩索互相連在一起,但由於保釣號當時沒有停船,結果他們因被拖著快速前進及繩索愈拉愈緊而遇溺,船上其他成員見勢色不對便拉他們上船,由於人手不足,一眾記者連忙放下手上的器材,參與搶救的行動,可惜陳毓祥雖然被拉回船上,但已返魂乏術!
事件這樣告終當然十分不幸,不過,當時記者曾旁聽他們討論以這種方式宣示主權的會議,無論是船長、保釣成員和記者,其實事前皆沒有察覺這樣跳下海會有極大的風險,而當時日本方面的攔截亦算克制,大家對自身的安全並沒有太大擔憂。因此,客觀來說,陳的犧牲固然令人婉惜,但這主要是判斷錯誤的意外,而不是出於雖千萬人吾往矣,甚至不惜為保釣而犧牲性命的烈士情懷。記者若不能客觀抽離,整件事的報道便很容易英雄化、浪漫化。
保住公信力 記者方稱職
在過去十多年,筆者看到很多有關釣魚台的報道都是帶著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緒,對日本方面提出有關她們擁有釣魚台(尖閣列島)的理據很少著墨,彷彿釣魚台的主權是完全不應有爭議的(因為任何人想提出日本在主權爭議上也許有些理據的風險十分之高,隨時會變成漢奸)。又像近日的保釣行動,有發言人在鏡頭前說到抱著可能一去不返的決心,但在報道中卻不見有記者質問他是否言過其實,誇大了保釣行動的風險,若這是出於政治正確而不敢質疑,記者監察社會的角色便會動搖。
記者首先要保的不是釣魚台,而是本身的客觀中立和公信力,任何個人的政治理念、私人關係、民族感情、甚至宗教信仰,都不應該影響報道的公正性,否則我們的傳媒只會充斥偏見,遠離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