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會再陷暴動危機?

口述︰李彭廣博士   |   嶺南大學公共管治研究部主任 | 整理︰沈雅詩 明光社項目主任(編輯及資源管理)
20/11/2011

近年,香港社會充斥著強烈的對立情緒,那怕是外傭居港權官司、港珠澳大橋環評案,抑或是一些原先看似沒有太大根本分歧的議題,社會一下子都好像失去了任何共識,以致磨擦不斷增加。事實上,現在不單是基層市民,就連中產、專業人士都感到前路灰暗,大家也似乎看不到出路,加上近年社會傾向接受一些不太傳統的抗爭手法,即使是肢體推撞、拋擲物件等行徑,也有相當的支持者,如此走下去,香港會再陷暴動危機嗎?

要探討現時本港的社會矛盾,必先從其經濟及政治的歷史脈絡去看。先談經濟方面,打從80年代開始,隨著中國內地改革開放,不少勞工密集或輕工業也逐漸遷離香港轉往內地投資設廠。不過,由於當年還有其他發展興旺的行業,例如是轉口貿易、貨運業等,可以吸納多餘的勞動力,故此香港尚算繁榮安定。
 
可是,踏入90年代,因著全球化的影響,香港作為轉口港的角色逐漸式微,而本土產業又無法跟隨時代的步伐轉型,令市民的收入和工作機會也減少了。在生活環境未能改善,加上房地產泡沬導致財富分配不均的情況下,社會內部矛盾愈趨激烈。

政治經濟轉型  特區回應乏力

除經濟轉型,我們也同時面對政治轉型,這是指由《基本法》所產生的新政治秩序,取代英國殖民地的政治秩序而引起的互信和價值觀的爭抝。
 
在1997年以前,我們擁有的,是一個由英國管治的香港政府,可是,自1997年回歸後,我們即時變為「港人治港」,這個轉變是來得很急促的。英國官員一夜撤走了,政府數百個空缺我們可以填補,但很多政策知識、政治判斷,我們的香港官員卻無法跟上,以致對於社會問題,回應乏力。基於在政治、經濟轉型過程中所產生的張力、矛盾未能解決,那便具體反映在政策的爭執,或價值的爭抝上,因而形成了今天社會愈走愈極化的局面。

忽略關鍵問題  缺乏專門研究

我相信,不少人也意識到香港有根本性的問題未解決,惟究竟那個關鍵因素、問題是甚麼?大家各說各話。遺憾的是,在香港,沒有多少人是專心就香港的管治、香港的核心問題做研究的,即是說,沒有人去發掘「問題在那裡?」、「問題是甚麼?」如此這樣,在公共辯論或政黨辯論時,每個人也是站在自己的位置去說話,例如買了私樓的就要求不要推倒樓市,住公屋的就要求不要加租……,再加上情緒的夾雜,問題便變得愈來愈複雜。
 
反觀在英治年代,港府既有一班富有具體政策經驗的官員,而在英國本土的學術機關,例如是英國牛津劍橋、倫敦大學亞非研究學院等,都有不少專門研究殖民地的報告,透過援引這些分析在本港媒體或公共辯論中,市民就可以慢慢有更深入的理解,知識便可普及,亦可以為港府帶來參考作用。
 
可是,自回歸後,香港與英國的關係割斷了,但特區政府卻沒有意識到把這個「知識鍊」在香港的大學或研究機構重組起來,於是出現了「斷纜」的情況。特區政府一方面失卻了英治年代的政策參考,而本身的班子又欠缺視野,本地的學術機構又沒有從事這方面的研究,於是在思考新政策或回應社會訴求時,便慌腔走板。

中介組織失職  失卻預警角色

此外,香港的政治中介組織「發育不良」也是問題所在。所謂中介組織包括了政黨、各式的壓力團體、專業團體、研究組織、商會等,一般市民對它們的信任程度都不太高,即使是工會,加入的人數也不多,工人往往去到權益受損時,才找它們「出頭」,但那時候,矛盾已經凸顯了。而中介組織亦沒有做好預警的角色,它們不會在沒事幹發生時,研究一下社會問題,舉例說,香港面對政治、經濟轉型,究竟各界須要做些甚麼?中介組織又有甚麼角色呢?如果之前可以掌握得到,大家可能無須動員,問題也可能較為容易解決。
 
與此同時,立法會比例代表制的特質,亦導致大政黨不能在選舉中佔絕對的優勢,雖然保障了小政黨的聲音能進入議會,惟在這情況下,我相信未來香港社會的論述一定是多元化的,在尋求共識方面,難度更大。

未到無以維生  暴動機會不大

至於社會抗爭,香港社會現在相對70年代來說,一是矛盾激化了,二是社會傾向接受不太傳統的抗爭手法。比方說,在70年代,市民的抗爭手法頂多是罷工、示威、遊行去政府總部等;現在卻會有肢體推撞、拋擲東西的場面,雖然社會不是大部份人都支持這些行徑,但至少有相當部份的支持者。
 
然而,以目前的情況來說,我認為香港市民暫時未去到全面及大規模使用武力的階段,始終在香港,雖說有貧富差距,80、90後的年青人也比較躁動,但大家不是去到赤貧、無以維生的地步,所以不輕言會製造暴動。惟如果我們再不開始探究一些根本的問題,積極作出改善現狀的工作,我相信香港未來的社會矛盾,會隨著全球化的情況而加劇,情況會愈來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