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音 留情

陳偉洪   |   過去10年,搬家超過10次。一家四口,由市區搬到長洲小島接受三年神學裝備;到德國短宣一年;再回小島牧養兩年;隨後出發,旅居台灣,等候上帝的吩咐。原以為暫居數月,誰不知停留四年,與旅居、流散者同行。之後又再啟航,遠赴英國,一步一步跟隨,繼續客旅人生。
17/05/2023
專欄:有情無國界 (*所有文章只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本社立場)
地區:英國

個人臉書(facebook, fb)賬戶不經不覺已開啟了15年。首數年,只是用作登記一些網絡小遊戲,給當時還年幼的女兒們消遣一下。到2011年才開始發帖留言,與友人分享一下生活逸趣及相片。每帖子的讚好(like)或回應,一般都不超過二、三十。較多的回應大概是在修讀神學期間,在分享一些「學不來」的希伯來文及希臘文、做作業或撰寫專文所遇到的困難及發現時,會引來同學們一些共鳴和認同,叫點擊偶然提升至四十多。

這兩年來,筆者已不多帖文。在疫症封城下,簡單日常,fb上已看不到朋友們吃喝玩樂的相片,亦鮮見友人嘻笑怒罵、豪情壯語的留言。當然,亦有不少朋友因私穩關係,已退出社交媒體,導致臉書的可觀性驟然大減。

早陣子,在臉書放上了一張與愛妻及女兒在教會一起事奉的照片,附上一小段文字,竟然突破了一百人的回應,這是十多年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當然,對於一些擁有成千上萬的facebook friends的人來說,過百點擊只是常態,但我這「慎交朋友」的臉書使用者,過百的like已足以令我稱奇。

那次的留言是這樣的:

上一次用廣東話(不用翻譯)講道,原來已是2021年12月。

在台灣用廣東話,感恩
在英國用廣東話,感恩

一張相片附上幾句簡單不過的文字,何以引來多人的注目呢?

是因為一家人的合照?是有機會在教會講道?是先後居於台灣、英國?還是能說廣東話?或許是各種的因素加起來所致,更有可能是朋友們對「廣東話」的留意及敏感。

語言承載著我們的思想、文化及歷史,更是人與人之間聯繫有效的工具之一。仍記得在台灣,有一次參與香港人的活動。其中一位新認識的女士,在她分享來台灣個多月的經歷時,竟然感觸流淚。她被觸動,並不是在台灣有甚麼奇遇,而是當刻她可以暢所欲言地用廣東話與人分享。在陌生的地方,能夠用自己的語言跟別人交談,實在是叫人雀躍莫名。同樣的情況在英國也是類似,當在街道上聽到廣東話時,回頭對望,彼此報以一個微笑,人就自然不過地攀談起來。閒聊一下生活,甚或交換聯絡方法,再約詳談。

我們一直不懂得珍惜,可以聽可以說廣東話,只視之為習以為常,平凡不過的必然。但當身處異邦,能聽能講自己的鄉音,才發現「平常」的可貴。在中國十多憶人口當中,只有偏遠南方一角的數十萬人,能以廣東話承傳著這份獨特的文化。以一種方言來說,算是一個奇蹟。

台灣在2017年落實《原住民族語言發展法》,[1] 旨在保存漸已流失的原住民族語。但要知道族語流失的主因,是來自政權統治的因素。先是在日治年代,日本人在台灣推行「改姓名運動」,並禁止學校以漢文教學,為的是去除漢人色彩。[2] 隨後,國民政府執政,推行「國語政策」不僅是去日本化,更是一種對原住民、外省人的鉗制、統治的手段。把國語與方言的不同,推演為「文明」與「野蠻」的對立。[3] 筆者曾與一些台灣人交流,他們也憶及年幼時在校園內,是嚴禁用國語以外的方言交談。每當錯說一句族語或方言,同學便會被罰款作為懲戒。今天台灣對族語文化的保育,亦可算是對昔日強權政策下失誤的一種補償。廣東話無疑是地處一隅的方言,繁體字更是主流中的異類。當有一天「煲」變作為「鍋子」,就不會有「煲仔飯」、「豆腐火腩煲」、「茶煲」等字詞。

「你哋幾時返嚟呀?」來自遠方家人朋友的留言,真的會叫人觸動得落下淚來。


[1] 〈重要政策:落實《原住民族語言發展法》—推動原住民族語言復振〉,行政院,2018年11月2日,網站:https://www.ey.gov.tw/Page/5A8A0CB5B41DA11E/837f18e3-5016-42fd-a276-8b469253744f(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5月16日)。

[2] 蔡錦堂:〈皇民化運動〉,臺灣大百科全書,2009年9月24日,網站:https://nrch.culture.tw/twpedia.aspx?id=3803(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5月16日)。

[3] 〈國語政策〉,維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書,2022年12月1日,網站:https://zh.wikipedia.org/zh-tw/%E5%9C%8B%E8%AA%9E%E6%94%BF%E7%AD%96(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5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