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後現代公園阿伯(下)
燭光網絡 18期 (p.21)
上文提要：公園辯論員阿伯發表性觀點贏得一片掌聲，神祕肥胖男子忽然作出回應......
「先生，你剛才怎麼完全不回應呢？」阿伯想不到竟會遭人反駁，顯得有點愕然。
肥胖男子立即道歉。「不好意思，在下綽號肥仔道德佬，習慣是雄辯滔滔前要吃五六個麵包或兩三個飯盒，不過一般人都只會稱我為肥佬......」
這個開場白聽來有點面善，難道公園內的人都要這樣自我介紹？再看一看他那一大袋麵包，不過十五分鐘的時間，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果然名不虛傳！
肥佬禮貌地笑了一笑，開始說：「不如讓我們再想一想，用嚴刑峻法來鞏固一夫一妻婚姻是否不可取呢？在很多國家，一夫一妻制並不是由於倫理的考慮，而是經過仔細的比較、運算的。例如要給婚姻清晰的的界線、要保護兒女的成長、提倡男女平等的信息等等。反觀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制，其中一方會被看成為較優越的；而多夫多妻制，已沒有什麼制度可言，下一代連父親是誰也不知道，制度形同虛設；而冇制度則問題更大，人可以與狗結婚等等......
故此，如果我們均覺得一夫一妻制對社會是好的，而現在該制度有崩潰的跡象，立法鞏固也無可厚非；並且夫妻在進入婚姻前亦已清晰若事後違反了會帶來那些後果的。當然，我們也要考慮刑罰的程度，權衡利害，若基本上人都接受這個制度，借法例來扶助人的軟弱亦無不可。另一方面，這特別是針對男性的，因為在大陸男性的權力較大，用法例來保障女性，從維護弱勢的性別來看，也有其合理的理由。」
「肥佬，真想不到你會這樣回應我，如此落後的道理，我阿伯都不好意思說出來啊！」阿伯聽後不以為然。
「呵呵呵，到底落後不落後，什麼才是落後呢？」肥佬笑道。「剛才我已想，開放的法例就是先進？有性傾向平等機會法就是先進，沒有就是落後？不錯，我們很多時在立法時向西方學習，但不是不作分辨便照抄不誤。在維護人權的基本政治架構方面，西方國家的法例的確有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但在倫理道德方面，便不一定是最好學習的層面。在西方近年的討論都顯示，會不會這些什麼都解放的法例已過了火？例如，美國這數十年來「先進」的結果是，青少年未婚懷孕的百分比急升、每年過百萬以上的墮胎、離婚率高達一半、暴力罪案的增加、學校水平不斷下降等等，是否又是我們希望得到的先進呢？是否離婚率越高便越先進？我們學西方的，好像一定要人有我有，可能是缺乏了一種辨別能力。我們要辨別那些是值得學習的，至於那些連他們自己都叫救命的我們亂抄又何苦呢？」
「呀！肥佬......先生，我剛才有些東西不太明白，不知可否請教你呢？」聽來這位肥佬說話也有點道理，我把握機會，提出剛才一直困擾我的疑問。「其實，鼓勵大學生性交，讓他們有性方面的經驗有沒有問題呢？」
肥佬親切地笑了一下，答道：「可以這樣說，我也不否認有了行為會有更多體驗，但是否經驗過了才算是認識一件事物呢？事實上，有些東西我們認識了便知道不能隨便試的，就例如我們不能鼓勵禁毒專員去體驗毒品的影響一樣。難道我們要讓人試過同居、一夫一妻、三夫一妻等等，才能叫了解婚姻的意義嗎？還有，要有那些性經驗才足夠呢？是否要試齊不同的性交方式才能進行性教育，明白性原來可以如此多姿多彩呢？這種邏輯有時候是對的，當一件事物可以試而又沒有什麼後果時，理論加經驗是最好的！但在性方面用這種邏輯則有點兒太過樂觀了。不知這樣回答能否幫助你？」
「不錯，不一定要上過床才可以認識性的。」那位染了黃色頭髮的青年再次搭訕。「只要多看這些色情光碟，保證你立即成為性專家！學生哥，見你如此好學，就計你廿蚊五隻啦！」
「呵呵呵，那又未必。」眾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肥佬身上。「阿伯剛才說色情片也可用作教材，我想用來教什麼是變態還可以。其實現在也有一些教性交的錄影帶售賣，內容也有性交的過程，不過十分正經，沒有那些故事性，喜歡色情的人便不會喜歡看這類教材。因為色情的目的並不是為性教育，而是一種商品，刺激受眾使人有快感，甚至使人沉迷，不斷購買。為了賺錢，商人會用盡方法將色情物品造得討人喜歡、越來越刺激，並且由於這些物品的對象主要為男性，內容多為討好男性，滿足他們要比女性高一等的自大心理及脆弱心靈。以色情物品所作的教育只能說是反教育，宣揚的是性愛完全可以分家，完全不用理會環境，完全沒有後果等等，更不會提及家庭的重要性。色情片會不會描述人性交後可能染上性病？當然不會，因為這樣描述說性交可以帶來嚴重的後果，會讓看的人感到冇癮嘛。所以這些色情片誤導學生就可以，用作「教材」則......」
「肥佬，你十分不尊重我們的感受，更歧視我們的職業！」染了紅色頭髮的青年聽後臉色驟變。「不過我們是有教養的人，不會歧視你，只是你以後過馬路小心點！我們轉個地方去。」三個青年再次帶著紙皮箱和那一袋色情光碟走遠了。
「呀，其實我還未說完呢！」肥佬以他一貫的平靜語氣繼續說。「我們常以為青少年希望接觸不同的性資訊，但這是否他們的意願呢？現在兒童很早便要接觸很多世故的思想，漸漸失去了理想，失落了應有的童年，這已是一個很大的問題。阿伯說青年的情慾空間被壓制，壓制所指的應是一樣正面的東西！的確，以前對青少年性太保守，亦缺乏足夠的性教育，這是可以反省和補救的。但是否便要正面鼓勵隨心所欲，開放所有性資訊呢？其實這樣的所謂壓制真的有問題嗎？真的如此嚴重嗎？反過來說，一向不去進行性行為的青年其實也會習慣的，反而是習慣去進行性行為的話，性行為越多懷孕機會便越高。的確，我們可以在性教育中教導學生避孕，但是否代表他們進行的性行為便都安全呢？我們根本很難保證教了學生之後，他們都會進行安全的性行為，就是我們教授學生中英數等等科目，很多時教了學生都未必懂。而且性行為的受害者多為女性，鼓勵青少年進行性行為其實對女性最為不利，一但懷孕要墮胎的話影響可十分深遠，年少經過流產手術對將來患子宮癌等等的機會都會增加，醫學上也知道這不太好。有些東西是有合理理由不鼓勵青少年進行的，可不要將所有嘗試保護青少年人的都叫家長主義啊！」
「但資訊的開放總是好事啊！」阿伯聽後有點不服。
肥佬點了點頭，答道：「你也可以這樣說，不過我們要問的是，為何不讓青少年接觸多些正面的資訊呢？現在的青少年人需要多一點知性、德性、群性等等的培養，為何不給多點正面的東西讓他們去發揮？其實青少年要看色情物品我們也阻止不了，我們只是不鼓勵他們這樣作而已。以前的青少年人更難接觸這類性資訊，社會的性禁忌更大，是否現在的成年人都是不正常的呢？我們只感到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一代更敬業樂業，有其他的理想去發揮。現在的青少年在未建立一種正面的人生觀與價值觀前，已被享樂主義洗了腦。給青少年多點自由是好，但也要看真現在的問題啊。」
我也想起，我和很多同學都認為色情有點兒太泛濫了。
肥佬繼續說：「當然，這不是等於說性是污穢的。性是很自然的事，但不是任何時候也要發揮才叫合理。你的論點原意是好，但判斷卻不太恰當。全面開放所有資訊讓人選擇，是一種樂觀的人性論，認為人自已懂得選擇。其實當全面開放，而不給任何正面鼓勵，正面價值時，人多會捨難取易。你說叫人縱容自己慾望容易還是叫人克制慾望，用在發揮體育、人性等等容易呢？年少時，正面的人生觀是需要鼓勵的，全面開放讓人自己選擇不過是神話。一些社工也表示，接觸過一些邊緣青少年被色情物品所影響，對女性完全不尊重，這又是不是我們所樂見的後果？」
「肥佬，你這樣說是用性道德來壓迫他人啊！」阿伯遲疑了一下，作出了回應。「你本身已作了道德的判斷，將性看作不及智性、德性、群性等等！這說穿了不過是壓迫的工具而已！我們需要的正是完全脫離這些舊觀念呢！」
「阿伯，其實你剛才亦提及性道德是性上層的壓迫工具，你自己又有沒有道德的標準呢？你認為歧視是不對的，可見你有一套道德標準，而你亦將你的道德標準加在觀念與你不同的人身上，不也是壓迫嗎？所以這樣說並沒有什麼建設性。是否說一些行為是不對的便是壓迫呢？這樣的話所有學校都要關門大吉了。這種泛權力觀是有問題的，若所有道德判斷都是壓迫、是暴力的話，你本身的一套不也一樣嗎？你只用這種講法打擊別人的觀點，卻沒有用同樣的標準看待自己的觀點；批評別人的道德觀，說是壓迫，卻避而不談自己的道德觀。而且西方全面性解放的結果是文化低落、家庭差不多解體、青少年問題急升等等，看到這些結果，我們有理由不贊成全面性解放。你這種說法亦放大了自由，認為所有形式的性的表達都是合理的。」
性道德是不是壓迫工具我太不清楚，但「所有學校都關門大吉」肯定是不少莘莘學子的心願......
「肥佬，你這樣說我也不反駁，但當你將性看為有特殊意義的話，這種態度其實是歧視了性工作者及那些不把性看作親密或是把性淡然處之的人。」阿伯義正詞嚴地說，頭上彷彿有著光環
「是否歧視不將性看為神聖的、有特別意義的人，這其實涉及邏輯上的應然與實然的問題。我們可以先不談性是否神聖的，相信在坐各位都同意生命是神聖的，但有些人卻喜歡殺人、虐待人。在事實層面，有些人將別人看為人，有些人則不會，故我們說生命是神聖時，只是應然的概念。我們只是說我們將生命看為神聖，當別人不這樣作是侵犯了這個價值，在我們來說是錯的。但若運用性歧視的邏輯，我們可以說，你說生命是神聖的，你正歧視那些殺手、恐怖份子，因為他們不覺得生命是神聖的，這不是很可笑嗎？不錯，大家觀點是不同，但是否歧視呢？你可以同意或不同意性是神聖或不神聖，是不是表示親密，你可以發表自己的觀點；但你卻認為自己一定是對的，將觀點不同的說是歧視。我們的確觀點不同，但又不是傷害別人，又不阻止、不干預你進行你喜歡的性行為方式等等。觀點不同便說是歧視是十分荒謬的，實在是語言的濫用。性是否親密才發生呢？的確有人不是這樣的。這觀念我們始終是很難證明的，是倫理範疇的，到一個地步各人有自己的判斷。現代文明的一種相當大的共識是人喜歡將性非人性化，你喜歡怎樣作便自己選擇。但有些人有一種直覺，認為性不是隨便與人發生的，而是留給最親密的人表達一種深刻的愛。對於一個將性看作隨便的人，已與不同的人發生性行為的人來?，性是失去一種表達親密的意義。很多人經過濫交，經歷過性解放之後，發覺那種生活是很空洞的，缺乏了一種真正的親密。所以當現在西方的性革命已玩完，容許家庭價值，我們才不斷提倡這樣的東西，才是真正的落後啊！」肥佬看了阿伯一眼，語重心長地說：「落後不落後說笑而已，但是否真的有性解放的需要呢？」
眾人也在期待阿伯的回應，忽然，阿伯又從褲袋拿出一張剪報，說：「還是卡維波說得好，『「說之以理」總是不夠的，還必須有文藝或「動之以情」的方式來喚起人們對於性下層的同情與同理心』。剛才的討論亦證明了『性道德的辯論總是限制在現有的論述與常識內進行，所以還需要從性運動立場來發展新的性論述，提供人們不同的語言來談論一般被視為不道德的性行為，建立新的常識，以便超越或終結性道德的辯論』！」
啪啪啪啪，公園內又是一片掌聲，阿伯說話時字字鏗鏘、抑揚頓挫，令人回味無窮。
肥佬嘆了一口氣，說：「我可以怎樣說呢？當你要求用新的語言，就像讓娼妓變成性工作者等等，換個名字改為中立描述，要讓全世界所有人也認同，成為新常識，新論述時，這不就是霸權嗎？在你罵別人看自己的觀點為絕對正確的同時，你不也是認為自己的觀點絕對正確嗎？只是，你能否提出充足的論據來證明你的觀點是對的呢？我們或許可以想想，以中國人的觀念看，會不會這個世界真的有天理，有倫常？從西方的觀點看，會否真的有上帝，有道德律？是否人喜歡如何作便可以如何作？性行為會否都有界限的呢？當然，這並不是要結論說誰對誰錯。支持性解放其實是基於一種自由至上的價值觀，但這種價值觀並非自足，亦不是人人有共識的。所以即使明白你所提及的邏輯，我也找不到理由去跟從，況且當我們看到一些行為的後果時，是否還願意換個名字，逼人人接受，便當作沒有問題呢？」
看肥佬的眼神，不難發現他帶有一絲憂傷，不錯，是憂傷......隨之而來是整個公園鴉雀無聲，各人也在低頭沉思。我一低頭，便心知不妙，因為看到手錶已指向七時三十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