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走.活路

陳偉洪   |   過去10年,搬家超過10次。一家四口,由市區搬到長洲小島接受三年神學裝備;到德國短宣一年;再回小島牧養兩年;隨後出發,旅居台灣,等候上帝的吩咐。原以為暫居數月,誰不知停留四年,與旅居、流散者同行。之後又再啟航,遠赴英國,一步一步跟隨,繼續客旅人生。
14/11/2023
專欄:有情無國界 (*所有文章只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本社立場)
地區:英國

昨晚徹夜大雨,醒來,竟是晴朗的一天。沒有藉口不外出跑步。還好,並沒有出現「局部積水」的情況,亦見不到的士司機轉身變成船夫,在急流中棄車逃命的場面。只是,雨後清晨的行人路上,竟遇見一幕幕為存活而奮進求生的片段。

明光社

英國住宅區的行人路與香港截然不同。在香港,一些較繁忙的街道會設有欄杆作分隔,但更多的行人路就只有升高了數公分的階級作區分。每當擁擠的時候,趕路的行人往往漠視自生的安危,跨過分隔線,走出在馬路上來越過人群,這亦成為繁忙都市的生活常態。在英國,馬路跟行人路之間,往往舖設約兩米寬的草皮,而兩米寬行人路的另一邊,就是一般平房的前花園,甚少出現人群擁擠的情況。這樣寬敞的路面,對行人或跑步者來說,實在是無所挑剔的設置。但對深居於草地下的小蝸牛來說,卻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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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夜的大雨,不僅喚醒了沉睡的小蝸牛,更因泥土裡積滿了水,迫使牠們走出其安舒區,來換取一絲絲的空氣免得被溺斃。離開了熟悉的黑暗,告別了習慣的氣味,在草面上爬行、尋找、等候可再鑽下去的乾土。掙扎了整夜,怎料,天一亮,在陽光下,竟置身在混凝土的行人路上。背後是一尺多的草地,往前走,卻是遙遠的未知。鑽不下,惟有奮力的緩緩前行。短短的兩米距離,猶如無垠的曠野、沙漠。自持的硬殼,那能敵得過行人無意的踐踏?柔軟的身軀,那能抵擋朝陽的溫度?回不了頭,就只得繼續往前,冀望能找到安舒之地。窮一生之力,僅能前行十數厘米,確是進步,但卻救活不了自己。

過去數年因著戰亂、政局、時勢,不少人被迫離開自己的出生地、安舒區,流散異國。有些確實是生死攸關的選擇,但更多是為求一宿安睡或一口自由的空氣。幾經掙扎,到了看似安全穩定的地方,誰知要面對的,不僅是適應的問題,還有自身一直被壓抑的情緒,對故土舊地的思念,更要兼顧與配偶、家人、孩子的關係。環境確是改變了,亦是進步了,但似乎還是未能找到出路及平安。

小蝸牛從不知己身已陷困境,亦未料到當陽光漸露,牠會因水份流失而愈爬愈慢,突然,發覺身體不聽使喚,無法繼續前行。當牠意識到危機時,已是進退維谷,求助無門。

未能察覺到身處困境的,豈只是小蝸牛?

我們自恃過去的學識、技能、工作經驗、社會地位和人脈關係,卻猶如脆弱的蝸牛殼,在他鄉異地,似乎無法應對我們當下的處境及需要。融入新的文化及環境,不可能只靠自己獨力探索或盲目前行。異鄉客不僅需要家人朋友的支持陪伴,亦需要與同為異鄉客的他者同行。同行所指的大概就是彼此攙扶,不介意示弱人前,不計算成敗得失,與哀哭的人同哭,與喜樂的人同樂。甚或是,每當力竭迷失時,需要吶喊求助,並接受別人的幫助、救拯。

行人路上的小蝸牛,有否放聲求援?還是默言地等待死亡來臨?同在行人路上的我,雖聽不見牠們半點聲音,但卻看得到這努力奮進的生命及竭力向前的求生意志。這份不妥協、不言敗的堅持,總會令我放下腳步,把牠們放回草地上。我們的艱難、困境、委屈、傷痛,或許難以讓人明白,亦不容易揭示人前。但在我們未曾求助之先,那創造我們並愛我們的上帝早已看見,祂更願意隨時作出拯救,讓我們安躺在青草地,領我們到可安歇的溪水旁,叫我們再一次甦醒過來,並得享祂的恩惠與慈愛。[1]


[1] 詩篇二十三篇1至6節:「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致缺乏。他使我躺臥在青草地上,領我在可安歇的水邊。他使我的靈魂甦醒,為自己的名引導我走義路。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在我敵人面前,你為我擺設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頭,使我的福杯滿溢。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愛隨着我;我且要住在耶和華的殿中,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