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松街78號帶來的攪動

要推動教會的年青人社關，一起落手落腳去做是最好的辦法。對貧窮人士表達關心陪伴、提供一些物資幫助固然重要，但過程必然觸及到對社會運作的批判，背後政治操作的意識型態；更不能忽視的，是基督徒如何在好像被社會遺棄了的社群中，活現出基督信仰中新造的群體以及十架的意義。
 
大角咀洋松街78號一幢工業大廈劏房住了60多戶人，被屋宇署向法庭申請封閉令，遷出限期在2012年3月7日屆滿。當天，屋宇署人員聯同警方封閉違規搭建的劏房及單位，將有關樓層上鎖。一張張熟悉的臉孔，在傳媒鏡頭下各散東西。在清拆前的兩個月開始，一群剛參與本社「釀愛攪動社關訓練營」的年青基督徒嘗試接觸那裡的住客。
 
最先我們從新聞報道中看見劏房戶的情況，但沒有太多實際的資訊，只能去「白撞」。上帝的恩典，那天遇上同為基督徒的李先生為我們大開歡迎之門。後來李生說是因為我們同為基督徒，他才招呼我們。
 
進去五樓的第一個感覺是錯愕，直望一條暗暗的窄路，旁邊有上行的木梯，又有下行的木梯，看似錯綜複雜，根本不知向那一個方向行才好！直望那條暗沉的通道，兩旁都是木板，沒有燈。經過那些木板砌成的梯時嘎吱作響。走下去發現另一邊通道，比較光猛闊落，李先生的板房就在這裡，我們都被邀進去坐坐。談笑間聲量若太大，就會被旁邊的住客大力敲板投訴。那天，鄰房敲得連板也彷彿要被拆掉！
 
間板三分薄，除了人和人之間的信任，甚麼都隔不到。
 
劏房戶中，大都和善如李生，但一般住客都未必會與附近的租戶太相熟，因為其中也不乏品流複雜的人。至於哪裡有道友、誰偷窺誰洗澡、誰沒有合法證件、誰喜歡偷竊、哪些部份是僭建、板與電線如何不合乎安全標準……板房的生活，「地膽」阿傑與我們逐一訴說。
 
雖然他只住了三個星期，但已與五樓和七樓上下很多戶住客交朋友，除了「八卦」外，他還有一門手藝，就是維修電子產品。一部普通Feature phone，就是在深水埗用十蚊搜集零件砌成。
 
他帶我們走上五樓上層。
 
原來五樓被劏成上、下兩層，其中五樓上層的一邊只有半個身（約一米）的高度，據說這類房租金大概要一千元。另一邊則是用鐵架僭建而成的。上層很黑暗，為了「善用」每個空間，住客每日要屈身進出，彷彿每次都要卑躬屈膝，放下尊嚴地進出自己的「家」中。這樣的居住環境是香港之恥，令人心憤慨激盪。每間房的外面連帶一個抽氣扇，沒有甚麼大作用。其中一間房的間隔最惡劣，其結構與木梯相連，因此要跨過近一米高的木板才能進出房間，房內的高度當然只能坐，不能企，令人心酸。
 

看不見──資訊極度不平衡

多走兩層就到了七樓，接近天台，環境比較光猛。在七樓層的門外有一類似天井的位置，那裡也被間為一個不足一百呎的房間，從謀取暴利的角度看，空間實在太得到善用。七樓大概有20多戶住客，我們也結識了其中幾戶，並介紹他們到附近的教會和社福機構。
 
劏房的朋友都非常樂意接待（甚至等待）我們，拿出他們僅有的乾糧招呼我們。在這幾次探訪中能夠做的，就是認識和分享。與他們閒聊，聽他們的故事和生活，了解他們的興趣及工作，為他們祈禱，提供合用的資訊讓他們有更多住屋的選擇。在社會繁榮的煙霧下，他們沒有太多選擇。有些住客在這裡住了兩年多，從來不知道工廈劏房是非法的，只知道這些房的地方稍為寬闊（其實只有百多平方呎），租金較同類的房間便宜數百至一千。草根階層遇上困難時，很容易因缺乏資訊而陷入困窘、更被房東壓榨。遇上要迫遷時，更加不知道可以找誰幫助。我們也特意預備一些基督教機構的資料，讓他們求助有門。
 
及後新聞指二房東在庭上承認只支付8,800元租用這些單位。他否認自己違規建築，指60個劏房是上一手留下。他又說自己經營公司，租洋松街大廈是用來擺貨、存貨，分租只是以迷你倉形式，給租客作工業用途。事實上，那裡的住戶都非常反感，因為在清拆前的數個星期，他仍然不停向新租戶出租劏房，令不知情者「入局」，這種「你情我願」在資訊極不平衡下，是極之不公道的！
 

看得見──城市重建的霸權

離開的途中可以見到，大角咀是一個新舊交疊的社區。最新最貴的樓，背山面海，能夠一支獨秀，因為附近的全都是半廢棄的工廈和一些唐樓。大角咀一帶有數個市建局地盤，正在清拆或重建。收樓後重建的發水豪宅愈來愈多，商舖租金和營商壓力愈大，最後又會否只剩下連鎖式集團才有足夠財力佔領舖位呢？大角咀社區漸漸被全球化入侵的擔心其實並不為過。星期日經過大角咀的I-Home，可以看到一間裝潢金光絢爛的教會，不禁令我們反思，在窮人社區中的教會，究竟應扮演著甚麼角色？
 

看不見──別人的不幸

美國一個哲學寓言故事《從歐梅拉斯出走的人》講述，歐梅拉斯這城沒有國王、奴隸、廣告、股市，大家都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只有一個營養不良、沒人照顧的低能兒被丟在一座美麗城堡的地窖中。歐梅拉斯每個市民都知道，大家的幸福全賴漠視這個低能兒。假如同情他並把他餵飽、照顧妥當、弄個乾淨，大家的幸福歡愉頃刻就化為烏有。香港能高唱繁榮穩定、安居樂業，是否有賴於無視社會中弱勢的掙扎和呼喊呢？
 
香港政治精英多為資本階級，他們所持的學說指貧窮之所以得以解決，就有賴經濟滲漏理論──興旺的旅遊業、地產業、金融業所賺取的經濟利益，好像滲透一樣由上而下漏到草根階層。我們也許要問，經濟利益現在漏到哪一個階層去呢？何時才漏到真正有需要的人手中？
 
五十年代不少家庭一家七口也擁擠在板間房中，在難民社會，大家習以為常。到了六十年後的今天，香港在已發展國家中高唱是世界最自由的經濟體系，人人投身金融地產界賺快錢，政府暗暗歌頌賣地帶來的收益。同時，愈來愈多中產向下流，連基本住屋都買不起甚至租不起；劏房、板房及籠屋需求和租金都不斷暴升；更有露宿者因附近豪宅居民投訴而被狠狠驅散。病徵四起，四面楚歌！
 

看得見──基督的十架

基督降世與沒有學問、沒有名氣、沒有勢力的漁夫、稅吏、罪人同行，安慰被定罪者，釋放受壓制者，成就上帝的義與律法，宣告天國的降臨，死於既得利益者和成功權貴之手下。基督卻從十架下來，宣告跟隨他的人得到救贖。基督徒群體，不得不仰望基督的十架。
 
你是現今扭曲的房地產市場的既得利益者嗎？你在跟隨以炒賣（投資）樓市賺大錢的做法，卻漠視基層而不想理會嗎？筆者無意亦不會以為三言兩語能解決樓市和房屋問題。不過卻希望大家能一起思考，在香港的樓市和房屋問題上，基督徒群體如何成就上帝的義呢？如何背起十架，與居住環境惡劣的基層鄰舍同行並宣告救贖呢？以及如何向盲目的貪婪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