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世界興起令主流傳媒陷落

歐陽家和   |   明光社項目主任
14/03/2017

網絡世界及社交媒體的興起,令主流傳統媒體的影響旁落。最多人批評社交網絡是因為出現反智言論及混亂是非,令人聽不到多元的聲音,同時因為回應留言可不具名,於是不負責任,隨意出口傷人的言論可以沒有過濾地展示。然而,社交網絡為何能取代傳媒作為公共空間?

有後真相,是因為主流傳媒不能為我發聲

James Bohman形容,網絡空間作為一個不記名,又開放的平台,早就被形容為最新的公眾空間,這種做法將取代傳統大眾傳媒,將人不斷分眾,由大眾變成小眾,而每個小眾組成的群體均有其自己的公共空間。他當時就質疑,如此一個多層式的空間怎樣可以提供一個空間去整合不同的意見,塑造真正的公共空間出來討論事務。[1]

明顯這個討論空間的出來,本來就用來抗衡被大眾傳媒操控的輿論。傳統傳媒對於新聞的處理,往往都是由自己作為知識份子的身份,以其專業來評定新聞的價值及重要性,決定翌日刊出甚麼新聞,並間接藉此向社會人士做了議題設置(agenda setting)的工作。當大家看到不同報紙頭版的報道時,便彷彿知道社會主流的情況。但實際上,大家看到的卻只是獨特的一批人,將一天的新聞按其重要性作先後排列。而這排列是非常主觀和可被挑戰的。因為我們只能看到這些新聞界人士認為有意義和重要的東西,至於落選的新聞是甚麼,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

當互聯網出現時,一眾科技人士認為有助促進資訊流通,以前大眾傳媒不能不報道的東西,以及不屑刊出的言論,現在可以透過互聯網宣揚,只要有人認同就自然可以聚眾,於是網絡成為全新的討論空間。用哈巴馬斯的說法,公共空間的出現本來就是建基於理性、有智慧的討論平台,而互聯網的自由與開放,加上不記名作為實際身份的保護,理應能成為公共空間的最佳展示場,至少在互聯網發展初期的人曾如此期許過。[2]

網絡暴民的出現與網絡空間的特點

不過,網上平台很快就被所謂的五毛黨攻佔,他們在外國被形容為網絡暴民(troll)。根據美國的研究發現,大約百分之五的網絡使用者會自認是網絡暴民,因他們認為自己未能在傳統媒體表達意見,於是在網上用自己的方法去表達,而他們對準的往往就是所謂的社會傳統權威人士。網絡暴民認為不記名表達的方法更能令受攻擊的人擔心和害怕,而當受害人不以言語來還擊,反而直接將他們封掉的話,暴民就會覺得挑戰成功,為此感到自豪,然後再去攻擊其他人。[3]

或許網絡暴民令人覺得不安,但同樣令人不安的是,即使所謂理性討論,亦不容易在網絡空間出現。傳統主流傳媒會評論不少時事,不過因著文責和法律責任,落筆往往留一手,或者就同一主題會邀請三、四位立場各異的作者撰寫文章,給大家參考比較。但網絡打手就如前所述,評論不留手,也只在社交網絡中傳開對自己有利的文章,大家也會自然透過分享、讚好及再評論等過程,在主流傳媒原本平衡的報道之外加入不同的立場及意見。

不過就在各使用者在網絡世界分享、讚好及再評論資訊的過程中,更令各種立場變得旗幟鮮明。社交網站facebook曾深入研究,結果發現原來系統顯示的內容是建基於使用者的習慣,包括對甚麼文章讚好、分享和回應,愈多這些反應就愈會將相關文章排在前方。[4]於是因著個人選擇和喜好,原本公平地發放的資訊,最後因著你的朋友的立場,以及他們所選擇的新聞和資訊有異,再進一步令你得到的訊息變得「更有立場」。[5]

網絡空間的論述與情緒的關係

除了新聞主題的選材,根據李立峯的分析,論述生產者為了增加更多輿論,不論是他們在網上點讚、或者按嬲,留言或分享,都是為了獲得回應(engagement)。換句話說,那不一定是要人理性討論,反而是要挑起人的情緒,那管是憤怒、悲情與快樂,只要是強烈的情緒,那怕是煽情的,可操控的情緒,那怕他不一定是真實,只要令人有回應,他便徹底成功了。[6]

主流傳媒崇尚理性、客觀及持平的報道,而理性的目標是使人對某事情下達結論,從另一面看,也就相應地不會驅使人行動,所以往往導致不投票,不參與抗爭等行為。然而,網絡上的文字則較情緒化,相對傾向於更直覺的慣性、捷徑思維。[7]

從以上可見,傳統傳媒透過媒介設定議題,企圖讓人理性及平心靜氣討論社會事務的目標,已經失效,取而代之的是網絡的煽情,順著人的情感而行的文字。人的情感易被搬弄,理性淪為麻木不仁的代名詞。如此我們可以再問的就應該是在網絡世界的文字,會將社會推向一個怎樣的方向?感受和理性如何平衡?在信仰中,我們能否透過貼近主的心懷,更能學效主的性情去回應網絡世界慣於用來操控(或操弄)我們情感的文字?

 

[1] James Bohman, “Expanding Dialogue: The Internet, the Public Sphere and Prospects for Transnational Democracy”, from The Idea of the Public Sphere A reader, edited by Jostein Gripsrud and others, Plymouth: Lexington Books, 2010.

[2] Zizi Papacharissi, “The Virtual Sphere: The Internet as a Public Sphere,” New Media and Society, Vol4(1):9–27 [1461–4448(200202)4:1;9–27;020808], http://journals.sagepub.com/doi/pdf/10.1177/14614440222226244

[3] Joel Stein, Tyranny of the Mob, Time Magazine, 2016-08-29. 27-32

[4] Eytan Bakshy, Solomon Messing and Lada A. Adamic, “Exposure to ideologically diverse news and opinion on facebook”. Science. Vol 348, Issue 6239. 2015-05-07. 1130-1132

[5] 同上

[6] 李立峯,「社交媒體、情緒政治和情感智慧」,《明報》,2016年12月29日,網址:http://news.mingpao.com/pns/dailynews/web_tc/article/20161229/s00012/1482947499237

[7] 「李立峯:社交媒體情緒主導 受眾不再理性?」,「中國評論新聞網」,2016年11月11日,網址:http://hk.crntt.com/doc/1044/5/5/3/104455355.html?coluid=93&kindid=16513&docid=104455355&mdate=1111003317